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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瓶:以梅而雅,因酒而兴。
每个冬天的深处,都有一条漫漫的回家路。
淡去了尘嚣,隐去了繁花,铺上半坡的雪,斜倚三四枯枝,坐卧大小寒石,引一条无始无终的幽径……处处含着南宋山林的隐喻。冬天的行旅者,最是从容自适,独与天地往来,寂寞而无畏。
从前觉得,宋人的山水图里,那些赶路的,都是些来去自由的人,如那绥绥而落的雪,随遇而安,随缘而化。后来却更相信,每个走在路上的人,都有一个要去的地方,有一个正在等待他的人。尤在冬天,看那些行在路上的人,无论哪个方向,都不觉他们是在出走,反而,他们都应是在归途上。
雪意阑珊,总有一盏或明或暗的灯火,等着路上的人。等他们穿过风雪,沽一壶陈酿,忘情逸兴过后,归进温柔乡。
那个叫王镃的南宋文人,写了一首《雪夜》:“松屋篝灯伴夜阑,闭门不管雪花寒。调朱旋滴梅瓶水,读过唐诗再点看。”寒风飘雪的晚上,最适宜的事情,莫过于闭起门扉,偎在温暖的炉火旁,伴烛夜读。端起案头上插着梅花的梅瓶,挑染朱晕,等读完这首唐诗,心里生了意境,再来写两笔吧……
那只梅瓶,在宋人的书房里,已是长情的陪伴。后人所谓的“梅瓶”,与王镃案上的梅瓶,应是有所不同的。然而,梅瓶更作为一种经典的意象,一直萦绕着梅香与酒香,在寒暖之间,映着雪景与烛火,在一个温柔的晚上,把无数遐思安顿在一个叫做归宿的地方。
梅瓶,是一个隐逸者。
如那扑朔迷离的雪夜,梅瓶也有一张模糊而熟悉的面孔。它依着文脉延续至今,却有意无意地,潜藏起它的生前身后事。
翻阅古文献,对梅瓶鲜有记载。而宋人所说的“经瓶”、“酒经”,按其形制,当属今天所说的“梅瓶”。“三杯和万事,一醉解千愁”,最初用来装酒的梅瓶,像一位纤巧端庄的少女,流于市井,轻颦浅笑间,见惯了烟柳画桥、仆仆风尘。
每个人都有不可追的往事。在更久远的岁月里,梅瓶究竟是另一番什么模样,确是难以知晓了。今日所见梅瓶,大多上胖下瘦,似如唐代人的审美取向。而在辽国大漠契丹族人那里,亦有一种鸡腿瓶,与梅瓶形制相仿。文明总在不断地碰撞,究竟是谁在什么情况下影响了谁?历史的真实场景,如昨夜纷飞的雪,难以复原。然而,沿着梅瓶由脚至肩的弧线,仍能勾勒出一个关于漂泊和回家的梦。
一个人,在找到归宿之前,走的每一条路都是值得的。一件器物,在成为了经典之后,才会让人回望它到底走过了多少的路。
小口、短颈、丰肩、修腹、长体,起初为了防止挥发、保持酒香,梅瓶采用了这样的造型。在漫长的岁月中,这原本平凡无奇的瓶子,逐步奠定为一种经典的样式。
经典往往简单,却也意味着不断的尝试与选择、叠加与舍弃。历代各大名窑均在烧制梅瓶:从宋代的挺拔,到元代的丰满,再到明代永乐、宣德时期的敦厚稳重,以及清代的富于装饰……一只梅瓶,凝聚着人的心思,也成为了各个时代审美的镜子。
我们在梅瓶身上,用了千年的时间,寻到一条最有中国品味的轮廓线。在人们的孜孜以求中,无数情思被寄托在梅瓶上,它既为实用,又可堪清供,寓意着富贵,也洋溢着情趣,以及依附着忧伤……梅瓶始于盛酒,终不在于盛酒。在与每个人息息相关的角落里,梅瓶折射着我们如何关照着生活,把它升华成了一种普适而持久的美。或许,这才是“经典”的意义所在。
“公余中日坐闲亭,看的梅开梅叶青。可是近来疏酒盏,酒瓶今已作花瓶。”
日常生活中没有那么多的泾渭分明。生活的边界,因美而得以扩展,酒瓶与花瓶,功能也可以互相转换。天长日久,原先那个装酒的瓶子,终究成为了花瓶,且以“梅”为名了。
令人好奇的是,山间的花那么多,为何独独选择了梅?
宋人雅好,喜用梅插瓶。后人以“梅瓶”命名“酒瓶”,似有因循的情理。世人皆爱梅花瘦骨,赏其稀疏之姿,插一枝瘦梅在丰腴柔顺的梅瓶内,对比强烈,耐人寻味,恰也是天作之合。
不过,从酒瓶到梅瓶,似还有另一种深藏于内心的意象。愈饮愈暖的酒,愈寒愈艳的梅,好像在重复演绎着萧瑟与温柔、寻找和等待的故事,有如千年前某个撩人的雪夜,终将两个平行世界的人,交错在一起。
昔日隐居西湖孤山的林逋,植梅数百株,养鹤一只。某天与好友潘阆对饮,潘阆说:“会饮者不可无诗,诗韵者不可无梅。”于是,便令书童剪了一枝梅,插于瓶内。气场,一下子就顺畅了。
饮酒不可无诗,诗韵不可无梅。梅,似另一种酒,令人陶醉;酒酝酿在瓶中,又仿佛生出了梅。林逋云:“瓶映花清馨,花衬瓶逸雅。不恋经宴味,乐在梅妻家。”梅与酒,共同映衬在一个瓶子上,连接着生生不息的诗意,抚慰着我们渴望安顿的灵魂。
如此一只瓶,亦酒,亦梅,在梅与酒之间,记录着人生当下的乐事,同样也牵连着古今共通的气韵。
历代梅瓶,以明代早期的造型最美,又以永乐、宣德时期最具代表性。
永乐年间的一只青花折枝瑞果纹梅瓶,如今收藏在故宫博物院,瓶小口卷唇,短颈,丰肩,敛腹,通体青花纹饰,精细而舒朗,体现着隽永的风格,在被珍赏了几百年之后,仍能令人目不转睛。
看着它清雅大气的模样,经典的历史片段在不断地闪回:古人曾在这样的瓶子里装上酒,在瓶身上刻字,用寓意“天长(藏)地久(酒)”的方式,来祈求福佑;潇洒的文人,饮罢了酒,再去剪一枝梅插入瓶中,在心思活泛的雪夜,任文采肆意飞扬;明清的皇帝,玩赏着藏天之福运、地之精华的梅瓶,寄予时和岁稔、物阜民丰……
不知不觉,眼前这空了许久的梅瓶,仿佛也散发出了酒香。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当一只梅瓶成为艺术上的经典、实用功能退居其次的时候,我们更会不自觉地追忆它原初的样子。
经典的梅瓶,要配经典的酒。这只青花梅瓶静静珍藏于北京紫禁城的几百年里,在千里之外的宜宾,在大概始于同时期的一处明初古窖池群,正在不间断地生产着优质纯正的蒸馏白酒,即是今天闻名遐迩的五粮液。
穿过几百年的风雪,不知是经典的梅瓶在等待着经典的酒,还是经典的酒在等待着经典的瓶,两个本该有着密切交集的经典,却又无限错过。也许,我们欠它们一次天作之合。
新一季《上新了·故宫》开播了,置身于众多珍贵的故宫宝藏中,我们又瞥见了那只青花折枝瑞果纹梅瓶的身影。由聂远扮演的乾隆皇帝,对这一件梅瓶情有独钟,爱不释手;几百年的时空穿越之后,在经典五粮液身上,又重现了昔日的记忆。
经典五粮液,以经典梅瓶造型为灵感设计瓶身,承袭明初永乐梅瓶的风格,饱满有力,敦厚稳重。顶上暗金色的瓶盖,呼应原物的宝珠盖钮,每一次开合,都是有仪式感的释放与储藏。昔日含蓄沉静的青花,仿佛幻化成过云雨丝,复又凝结成清澈剔透的刻纹,绽放在文人的闲适清朗的天空,再铺上一抹红色,令人依稀忆起柳拂宫墙背后的多情与沧桑。
一只瓶子,可以为生活造境,传递着当下的诗意,更要久居于我们的心灵。千山共路,岁月流金,不管时间过去多久,有些东西总是一脉相承,在我们行走的方向上,总会有一个更美的归处。
人在酒里酝酿着时间,在瓶子身上打磨着岁月,以此抵抗记忆的销蚀。
昨夜窗外隐约映着的梅花树影,已经被时间带走了。当王镃闲庭信步走在院子里的时候,温一杯酒,看着一番雪后的好景色,不由得再折了一枝梅花,插进瓶里,仿佛要为一场醒了的梦,再留下一点痕迹。
或许,相对于外形而言,梅瓶更像一种隽永的意味。在我们悠游的地方,它为我们勾留住意外的情缘;在我们内省的时刻,它生出一片氤氲的境界。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走出了多远,仍能带来温暖的熨贴。
在一个冬天,在某个雪夜,我们终要找到一个归处,希望前方的生活仍然垂青于我们。在那里,梅依然艳着,酒还是那么香。
来源:谁最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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