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5日，在张爱玲故居常德公寓里，祝君波拿出一张旧纸条，上面写满了画家的名字，以及朵云轩的收购价。

其中一位画家的作品，1978年的收购价为18元。祝君波算了下，按照当时的购买力，相当于30斤猪肉。

穿越43年的时空，如今这幅画作价12万元。这是一场奇妙的增值之旅，里面沉淀的是时间的价值，当然还有祝君波最常提及的文化和情怀。

跟祝君波对话，探讨财富和人生，我们能够感受到厚重的沉淀，里面既有阅历，更有思考。

出身普通工人家庭的他，没有读过高中就分到了朵云轩，此后从事出版和收藏工作数十年，并于2000年出任上海市新闻出版局副局长。他总说自己非常幸运，成长于一个穷困却公正的时代。

从1972年11月22日开始，到2018年5月退休，他在绍兴路5号及出版行业度过了46年。最近在编文集的他，干脆取名《绍兴路5号纪事》，用来纪念这段职业生涯。

1992年，祝君波参与创办中国第一家艺术专业拍卖公司朵云轩拍卖行，敲响了中国大陆拍卖第一槌。有媒体将他誉为“中国拍卖第一人”，他却更愿意提及时代的伟大，以及市场背后的文化和情怀。

在他看来，家族财富配置中的艺术品是小众类别，要有文化，也要讲情怀，如果像买卖黄金、地产那样，只是纯投资的话，艺术品并不适合。

他说，一旦超越对于理财工具的认知，进入别有洞天的文化世界，艺术品带给投资人的愉悦和感情，又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这个时候，艺术品就会升级为最佳的投资工具。

在对中西方的艺术收藏进行比较后，祝君波的判断是，中国在理念上还处于初级阶段，我们的有钱人刚刚拿到了一点艺术品，还没有玩过瘾，让他们拿出来回馈社会，为时尚早。但他对未来的发展有信心。

祝君波也时刻关注艺术品市场。对于当前市场低迷的原因，他特别提到了假货方面的忧虑。而他的建议是，可以研究投资新画，因为新画假货很少，大家敢出钱，而新画的增值幅度也很可观。

1.

艺术品并不适合纯投资

汪晓波

从家族资产配置的角度来看，艺术收藏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祝君波：

家族财富配置里面，我觉得艺术品还是小众的、专业的，它的对象不是那么普遍。比如说，有钱人买黄金、买股票，买房子，这是普遍性的，很多也是刚性的东西。但是艺术品配置总体来讲比较小众，然后有一些特殊的情绪，因为这不是刚性需求，必须对艺术品本身有一点文化兴趣。

配置艺术品，要有点情怀，要不然你去配置黄金，买几百套房子，买一大片地，几分钟就可以决定了。但配置艺术品很麻烦，你买1000张画要花多少时间？衡量每一张画的真伪、优劣、好坏、价格很费时间。

其实配置艺术品资产的人，我想50%是为了资产，50%是为了自己人生时光的消磨能有一点意思。因为艺术品很花时间，其实人有的时候要花掉时间，这个过程有意义就好了。

它不纯粹是一个资产的概念，一定是喜欢。比如说张伯驹，1949年以前是中国盐业银行的董事长，他肯定是个金融家，但他为什么要配置艺术品？他就是喜欢，有情怀。解放以后，他收藏艺术品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太喜欢了，第二个他说过，希望中国的文物留在这片土地上，不要让外国人抢着买去。他有国家情怀，他是大丈夫，中国这样的人其实也蛮多的，收藏了以后都捐给国家。

汪晓波

这样看来，艺术品并不适合纯投资？

祝君波：

对，艺术品并不适合纯投资。特别是文物，既是一个文明的物证、历史的物证，又是一个学习知识的教材、活的教材。太注重理财而不懂艺术品好在哪里，不去学习艺术品的内涵，不了解它在历史上证明了某一个时代的科学技术或者艺术发展，只是纯粹拿来卖钱，你买卖黄金好了，买卖房地产好了。没有什么情怀，那就是简单的投资。

我觉得进入艺术品投资领域的人，一定要意识到你在投资一种复杂的文化产品，它是理财的工具，但主要的功能还不在于理财，而是作为一个国民去保护国家的文物，保护历史文化遗产。其实你在拥有艺术品的过程中，可以不断学习，把玩零距离的接触——收藏家是零距离的接触，我们其他人都不是零距离。这个过程中得到的愉悦和感情，是无法用金钱来计算的。所以，把这些因素都考虑进去，艺术品是一个最佳的投资工具，但你不要把它看得太简单。

2.

中国藏家还处于初级阶段

汪晓波

目前，国内企业家对艺术品收藏认知如何？

祝君波：

我觉得认知也在逐步进化。有的人是为了钱进来的，然后慢慢懂得了单纯为钱是不够的。有的文化人进来的时候，早年就是为了文化，但后来到了改革开放，在把玩的过程中发现它的金融功能。还有做投资的人、收藏过程中发财的人，进来以后发现了文化功能，就不舍得卖掉了，然后就办一个博物馆。现在中国办私人美术馆的企业家还不少，这是一个从独乐乐到众乐乐的过程。

有些人开始进来的时候可能想收一点东西，或者做一个投资，或者自己玩，但是深入到里面的时候，开始感到文化情怀，他对艺术品功能的认识扩展了、立意高了，觉得应该做一些更有意思的事情。辛辛苦苦收来这些东西，背后有很多故事，每一件画，他都会说出某月某日在什么地方看见，怎么喜欢，怎么到厂里去跟人家商量，志在必得。这个时候具有了更多的感情色彩和高度。

所以我看现在很多人不是把艺术品卖掉，而是建一个博物馆，出一本画册，跟社会一起分享。国外也是一样，比如说美国的保罗·盖蒂美术馆、亨廷顿图书馆、赫斯特古堡、古根海姆博物馆，还有洛克菲勒这些人，开始的时候都是因为有钱来收藏一点艺术品，但到最后，他们全部超越了，变成一个有很高立意的文化人或者是慈善家。

汪晓波

中国财富阶层在收藏方面的认知处在哪一个层次？

祝君波：

我要这么说，在现代艺术品收藏的理念上，我们是初级阶段，2000年到现在，我们才20年。我们的有钱人刚刚拿到了一点艺术品，还没有玩过瘾，叫他现在全部交给社会，还早。中国目前就是一个很初级的阶段，但是我相信，每个人慢慢自己去体验，到30年、50年以后来看，这些人也老了，七八十岁了，要么捐给社会，要么传给儿子，每个人是不同的。

3.

为什么建议投资新画

汪晓波

如何看待当下的市场行情？

祝君波：

艺术品市场从2011年达到高峰，全国大概统计是2100亿的营业额以后，这个数量就下来了。比较明显的是艺术品拍卖，当年是975亿，那么这两年大概是三四百亿，差不多就一半没有了，所以艺术品市场一直比较低迷。低迷的原因，除了当时高价位有泡沫，还有一些涉及艺术品市场真伪，进来的人都觉得现在价钱这么高了，还买一个假东西，会有一些顾虑。

所以艺术品市场这两年不是很旺，那么有没有可能在今后一两年又旺起来，我现在看到一种可能性：近年来全球货币发行量达到一个新的高峰，大家都印得很多，对于我们私人来讲，怎么保值增值？我觉得这个时候艺术品和文物的保值增值功能会发挥出来。

那么我相信，今年和明年艺术品市场的营业额可能会增加，不一定体现为价格高企，但需求量会增加。新人进来加上货币印这么多，会导致艺术品的交易额上升，这是我的一个判断。

我觉得，要研究一下新画的投资。新画的投资有两个优点：

1.新画假货很少。新的画家，要么他人还活着，或者他刚去世不久，这些人的东西没有假货，或者有办法剔除假货，这样的话就得到了一个安全性；

2.新画的价值增值幅度非常可观。其实今天卖得最好的，大家最敢出钱的，就是还健在的一些画家，因为他跟我们同时代成长，他的画在哪一本画册、哪一个展览里面展览过，都有详细记载，都有记录，还有新画交易的证据链，这个证据链拿出来大家都知道。

所以我要讲，想进艺术品市场的人不要害怕，害怕的话，可以走新画的路子。我们只从经济的角度讲，可能投资期长一点，但非常安全。如果你投资古董，比如康熙、雍正、乾隆的瓷器，这些瓷器非常成熟，官窑全世界都知道好，但这个官窑的风险非常大，假如你买到一个假的，这就闯祸了对吧？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的。

4.

《绍兴路5号纪事》

汪晓波

像这样的艺术人生旅程，您感觉自己幸运吗？

祝君波：

非常幸运，非常满意。为什么这么讲？最近在编一本我的文集，我把出版的论文都合在一起，叫做《绍兴路5号纪事》。写这本书的时候，我非常感慨，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1972年参加工作的时候，我是中学毕业，没有读过高中，也没读过大学，我分到上海新闻出版局，居然来做出版人，你说我文化的差距有多大，上面都是很有学问的人。此外，我的父母其实只是普通工人，这种家庭出身的人，要走到文化程度这么高的一个职位，经历像朵云轩、上海新闻出版局这么大的单位，交给你这样一个人去管理，这种可能性很小，是吧？

我想说的是，当时是非常好的一个年代，国家虽然穷困，但是精神上非常富有。从选我这样一个人当社长就可以看出来，社会风气是非常好的，也不需要送钱送礼什么的。群众推选、领导信任，当时是结合的，不要你个人整天去考虑你要怎么进步，你就是把你要做的每一件事情做好，你做好了，做出彩了，人家自然就看到了。我是补文凭的自学成才，我觉得我们这种人能够得到这样一个平台，让你去发挥，这个是时代给我们的幸运。

文章来源：华人家族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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