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中华文明史就是一部用香史。从春秋战国的以香祭祀,到汉代的熏香风气兴起;从古丝绸之路的香料输入,到隋唐香文化的完备;从宋代士大夫雅集用香,到明清民间香药的流行;从皇家贵族的庙堂品香,到平民百姓的居所驱秽;香一直伴随着人们的生活。


但有一段时间,香文化千百年的迭代和累积,却因为士大夫文化的式微而逐渐走向没落,香被束之高阁,不再成为人们日常之事。反倒是西方的香水,进入了人们的视野,成为日常不可或缺之物。但在这种大众化的习以为常之下,却越发地想念那一股东方的香气,超然 出然 逍然......于一幽幽角落里,暗香,浮动 ,给人以精神性的陪伴。




在如今西方香水盛行的时代,常常听到广告中讲:每个人都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瓶香水,香水是你个人魅力的展现。


当所有人都对拥有一瓶名牌香水趋之若鹜时,我们是否忽略了,其实在我们自己的文化里,也有香的存在,它的香气不仅能展现你的魅力,更能改变你的身体,甚至是你的气场。



东方的熏香文化看似平淡,实则出然。它不似西方的香水,西方的香水总与身体性相关,充满娱乐、刺激、侵略性。东方的香气,总与精神性相关,它带给你的愉悦不仅是身体上的,更多是精神上的,平静、清明、通透、愉悦,在香气的若有若无,时隐时现间,实现与自我的对话、与万物的交融,与心性的照见。



追求天人合一的中国古人很早就知道自己和周围的空间所散发出的气味,非常重要。香对他们来说,不是取悦别人的,也不是单纯为了彰显自己魅力或掩盖气味的,而是一种与外在的呼应,与内在的相合,借助香来调理身心,改善气场和周边环境。


所以古人的日常离不开香,读书以香为友,独处以香为伴,衣要以香熏,被要以香暖,调弦抚琴,清香一炷可佐其心,而导其韵,品茗论道,雅集会友无不以香为聚。




相比于西方香水热烈味浓,给人以短暂刺激的香气,东方的香气则更为淡然悠久,清润绵长,有时候那股暗香,甚至会让你形成一种精神性的错觉,

就像明人谭元春《初春》诗中写道的:“寂然自一堂,斯心未有托。何以栩栩间,妙香过而掠?相触领其机,六根同知觉。”栩栩之间,一股妙香“掠”了过来,刹那之间,六根都能同时领略到香之美妙。



记得在《中国美》的纪录片中,香道师赵明明曾谈及自己最初与香的相识,很打动人。约略在三十年前,他一次在经过一个巷子时,偶然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这种香味很奇妙,他便四下寻找,后来看到了一间香铺,就走了进去向老板打听那个香味。


老板说,大概是自己刚刚拿了一块木头点了一下,那个香味就飘出去了,而且飘了一个巷子这么远……赵明明对老板说,可不可以再点一次让他闻一闻?老板说很贵,但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点了。赵明明一闻,惊叹道就是这个味道,后来他明白了,原来这个香味就是中国香文化里的沉香。


沉香,在中国人的香谱中可谓是“香中阁老”。它是沉香树受到外界伤害时自我修复所产生的油脂,因其数量稀少、气味又如蜜香般甘醇,所以极为珍贵。民间总有修三生福德才能品闻沉香一说,而西方顶尖的香水公司也都会珍藏东方的沉香。


因为这次与沉香的缘分,赵明明从此沉陷在中国香文化里不能自拔,在此后的三十年岁月中,他成为了一名香道师。他说,中国的香文化实在太神奇了,自己的身体其实也是被香给养好的,从前自己的身体瘦弱怕冷,但是后来闻了奇楠沉香半年后,身体就健康了。他不忍心自己独享这份香的美妙,所以开了铺子,与人分享。



典籍中曾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有一次唐玄宗与亲王弈棋时,他的妃子立在前面观看,宫廷乐师贺怀智则在一侧用琵琶奏乐,以佐清兴。


后来一阵微风拂过,把贵妃的丝巾吹落于贺怀智的头巾之上,贺怀智回到家后,觉得满身都是香气,于是就把自己的头巾藏在了锦盒之中保存。没想到很多年过去之后,那头巾上的香气依然久久不散。



东方的香气就是这样幽玄而神秘。自己曾有一次长途旅行归来后,休憩一日在家安静读书时,随手于书桌上燃了一枝沉香,不曾想到,香烟刚一升起来,就感到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在用力张开,整个身体都在渴望这股香气。于是便把手头的书放下,闭上眼睛专注地感受这股香气。待一枝香燃尽后,睁开眼睛,惊觉身体里那份因长途旅行而产生的疲惫感竟瞬间烟消云散了......


那一刻意识到,原来这就是东方的香气与西方的香水不一样的地方。



东方的香是一种“造化”,凝结产出是一种自然的造化,而有幸品闻则是一种福德的造化。该如古人一样以恭敬感恩之意对待香。


品香时,若能独自一人为最妙,亦可两三人对坐,最多不能超过四人。环境若能在山水之间,则更是妙极,若不行,亦可于一清幽居室,濯净双手,整理衣冠,沉静身心,焚上一炉香,在幽幽之境,袅袅之烟中,感知香韵之变化,了悟自然之造化。




中国古代的香文化,对品闻香的动作,有一个耐人寻味的称呼。不叫闻香、品香、嗅香,而叫“听香”。


清代画家张问陶有诗:“早听时务夜听香,镇日茶瓜习送迎。洗耳已无清涧水,到门恰喜卖花声。”苏州园林狮子林中也有“读画”、“听香”的题额。而文人们更是有将其书房名取为“听香室”、“听香斋”。



关于以鼻嗅之的香为何叫听香?这则是古人的智慧之处。


当我们用鼻闻香时,香是被动的,随着我们想要去闻香的主观意识而存在。但是听香则不同。无论我们是睡着还是醒着,耳朵都在无选择的接受四面八方的声音,所以,听香的时候,香就如声音一样成了主动的,人则成了被动的,无意识地接收香气。



若能在生活中时时刻刻临在于当下,保持觉照,觉知,觉见,便会发现,每一秒都有香的存在,我们时时刻刻都在接收香的馈赠。只是这香,不一定局限于物体的香了,它变成了一种美妙气息的存在。


就像元代伊世珍《琅嬛记》中所写的:“每弄《梅花弄》,闻者皆云有暗香。”清人李慈铭为其友叙云所画《湖南山桃花小景》题诗:“山气花香无着处,今朝来向画中听。”


到时无论是琴音,还是画意,无论是高山,还是庙堂,你所在之处,都感受到美妙的香气。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文化写意的民族,文人们不会把文化的事情弄得规规矩矩的,就像日本把茶称茶道,把香称香道。中国就只会把茶叫做茶事,把香叫做香事,他们认为这些事情应该是平常事,是日常里能够让人感到美丽自在、舒服愉悦的,而不是让人拘谨受缚的。



所以这种方式,也让中国的香文化比日本的香文化传承起来要更难一些。如今的日本香道,至今还保存完备,香仍旧是人们的日常需要,在餐厅、茶室、园林里随处可见。


虽然我们中国的香文化还未复兴和普及,但它始终都在,离我们并不遥远,只要我们愿意触摸,中国人的这缕香脉,即使气若游丝,也终究不会绝断。



来源:谁最中国

图片:谁最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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