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际大都市 随处“遭遇”设计

李宁：“设计之都”在普通深圳人脑海里还是个比较抽象的概念，似乎不具体，也没有实物感或数字概念，因而，一般人想像不到深圳设计到底强在哪里，这是为什么呢？
韩家英：你说的这个问题是存在的。深圳不是巴黎、伦敦。巴黎的历史是靠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在这些世界名都里，你随时随地都能感觉到设计，你到处都可以“遭遇”设计。深圳要打造“设计之都”首先是为我们自己规划了一个远景、一个梦。中国过去是农业社会，农耕文明影响下的近现代，几乎与现代意义上的设计无缘。不像西方，在上个世纪初就出现了包豪斯，随着工业的进步，新材料和新技术的应用，现代意义上的设计诞生了。中国改革开放后，才在深圳率先出现了现代意义上的设计。我们这些从内地来的设计师没有前辈，中国现代设计在这之前几乎是空白。

能享受到这些创意设计的人 一定是快乐的人

李宁：但是，为什么我们一般人对深圳设计的存在感受不深呢？
韩家英：普通人对深圳设计的最直接的感受就是建筑，所以，有很多人参与“深圳改革开放十大建筑评选”。其实，我们生活中处处都存在设计，只是我认为我们目前的生活还是仓促的、急躁的，仍然处在满足基本需求的层面上，深圳消费创意设计的时代还没有到来。另一方面的原因在于老百姓面对设计完全是被动的。人们对设计的存在不像我们设计师那样敏感、那样挑剔。深圳好像已经开始把设计当作建筑的重要事情来做，所以，在整个城市化过程中，每个环节都与设计有关。中国经济高速增长，中国人对一切都感兴趣，了解自身以外的事物的渴望比世界上任何国家的人都强烈。繁荣的商业一定会推动创意设计的发展。

李宁：瑞典著名家居品牌宜家家居总经理、总设计师最近在深圳说，消费者只能看到设计的20％，他是从产品所能呈现出来的设计内容上说的，而我觉得消费者连1％也看不到，普通人没有对设计的自觉。有时人们对一件工业品是不是跟设计有关是木然的，有“熟视无睹”之感，这是为什么？
韩家英：这是个教育的问题，是审美教育的问题，有很多高学历的人其实是审美的跛子。农业社会产生的是一个寻求满足基本温饱的人群，不是审美的人群。但是，另一方面，如果让一个普通人看到80％的设计内涵是不可能的，那对他的要求太高了。一个普通人不是设计专家，但如果他能从穿衣、吃饭、生活用品或户外广告中体会出设计、享受设计就不简单。能享受到这些创意设计的人一定是快乐的人。

李宁：宜家的设计师每年都抽一两个月的时间到市民的家庭里去体验生活，调查生活方式。深圳的设计师做类似的工作吗？
韩家英：宜家的行为是一种商业操作、一种商业模式，他必须了解市场。设计师要比别人更善于把内心的感悟表达出来，变成市场的语言，然后让消费者接受。但设计师也不能迁就你的习惯，因为这种习惯可能是坏习惯。做这种工作体验是最重要的。

设计师最苦恼的 就是与消费者的沟通

李宁：您是2005深圳演出季整体形象设计者，包括宣传海报和演出票封套等都是由您设计的。您认为自己与市民之间存在沟通的问题吗？
韩家英：市民的审美趣味与设计师的期望之间是有相当大距离的，这是所有设计师最苦恼的事。好的设计师是让你接受了他的设计，还使你的审美有个提升。市民对高雅艺术也可能不太喜欢，或只是在潜意识里喜欢。如果演出季的海报设计不好，市民就感受不到高雅艺术之好，它就只起到简单传达信息的作用，而达不到让他去看的效果。而市民看了之后，发现海报是这么设计的，就正好把他打动了（他就去看演出去了）。就像诗人似的写一首诗，自己感动得哭了，可是如果别人不懂，你也就不要念给他听了。说服别人是很难的。这种苦恼是任何层面的设计师每天都要面对的。设计师要坚持自己的人格，而如果一味地妥协，只是在搞平衡，结果就等于干了一件肮脏的事。

品牌里透出一股“气”

李宁：韩国三星电子中国设计中心陈宰汉说，设计是三星CEO的哲学。你怎么看？
韩家英：他说的虽然夸张了点，可是，一项设计也许是5000块钱，也可能是50万，如果这个企业的CEO不把设计当回事就会产生这么大的差别。一个设计产生的市场效果是要靠十年二十年积累的，而中国目前的企业想立马就看到效果，这是不可能的。设计的投入不是马上见效的。

李宁：中国的设计师受国外设计师的影响很大，您怎么看设计中的中国文化因素？
韩家英：设计是长期积累，让人去慢慢享受的。奔驰车的历史很久远，而它的设计风格基本是一致的。这其中有一个脉，是一个传承的过程。中国的风格是什么？中国的风格还没有建立，还无从谈起，只能是设计师的刻意坚守。在风格没有建立起来之前，我们还必须刻意地做些什么，比如在服装上绣条龙。这个问题我们想得比较复杂。现在，我们每天遭遇的都是西方的设计，除非你刻意地穿中装。但生硬地把中国风格放进去就显得特别做作。旗袍是中国的，可它穿着方便吗？显然它已不符合时代的需求。

李宁：那上海APEC的唐装是什么？
韩家英：是戏剧化的。他们回去不会穿。中国风格的建立还需要二三十年的时间。真正的风格是有一种“气”在里面，比如日本的汽车，一眼望去就知道是日本的。风格是巨大的，而你又看不见。

李宁：英国品牌服装芭宝利的设计师在深圳说，随着全球富裕人口的增加，人们对品牌的需求也会增加。你怎么看？
韩家英：他说的太对了。世界奢侈品大会能在中国举办，这就说明中国奢侈品需求多啊。奢侈品里面除了基本需求，剩下的都是设计。

“伟大的作品就是一个人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候做的伟大决定”

李宁：现在中国城市出现了许多外国设计师的建筑设计。有人说，他们的设计在本国是不被接受的，而把中国当实验场。比如北京奥运场馆“鸟巢”。你怎么看呢？
韩家英：这完全是嫉贤妒能的观点。这些话都是中国的无能设计师说的，很能欺骗老百姓。实验怕什么呀，哪个伟大的设计作品不是实验的结果？所谓伟大的作品就是一个人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候做的伟大决定。长城是，紫禁城也是。设计师是要有前瞻性的，与社会同流合污的设计师几年下来就消失了。深圳搞“设计之都”需要二三十年的工夫，但现在定下了这个目标，等十年、二十年后可能就是件伟大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