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在银幕上为所欲为”——卢卡斯

  连线:你为《星球大战》工作将近30年了,现在这项工作终于完成,你是否感到放松?

  卢卡斯:是的。虽然我热爱《星球大战》,但能够展望未来,做一些我长时间以来都渴望做的事,那种感觉真好。我准备回头去干那些拍《星球大战》这个大块头之前在干的事。

  连线:你是否在努力重新找回自我,摆脱“《星球大战》之父”的身份?

  卢卡斯:我一直在努力保持《星球大战》之外的自己,特别是当我创作剧本的时候。不幸的是,所有人都认为我“应该”写《星球大战》的故事,这让我花在写作上的时间比花在阅读和思考上多得多。

  我制作的那些影片,除了“印第安纳·琼斯系列”(也译作“夺宝奇兵系列”),没有一部是为了迎合大众的。如果还有点理智的话,没人会认为《美国风情画》和《星球大战》能赚大钱。

  连线:但《星战前传》三部曲很明显拥有一大批死硬的追捧者。

  卢卡斯:是的,大家都说《星战前传》系列威风八面。但在我们内部,关于我是否有意拍商业片还有很多争论呢,我真的没有按照人们期望的那样拍商业片。

  人们期望讲述安纳金变坏成黑武士达斯·维德的“前传3”应该成为“前传1”,然后在“前传2”和“前传3”里看到黑武士到处砍别人脑袋,成为整个宇宙最大的威胁。

  但安纳金到底是怎么变成黑武士的呢?你必须研究他身边的人,必须去观察他成长的起点。他是个可爱的小孩,喜欢帮助别人,就像大部分人对自己的期望那样。很多人说,“那小子肯定从小就是一个坏家伙、一个残忍的孩子。”但他并非生来如此,他一直认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他的确意识到自己正滑向黑暗面,但认为那样做是有理由的。我的用意是,通过影片来观察民主的银河共和国是怎样变成专制的银河帝国,好人安纳金是怎样变成坏人黑武士——而且,他最后确实干了正确的事情。

  连线:如今,我们谈论善恶的时候,说的往往都是善与恶之间的灰色地带,但在你的影片中,正义与邪恶始终泾渭分明。

  卢卡斯:这是我们这些在1940、1950年代长大的人的善恶观。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我们对善与恶的界线有着强烈的感受。那是历史上罕见的能够清晰指出坏人特征的时期,明确的好人与明确的坏人为了生存而进行着殊死战斗。

  《星球大战》讲述了一个经典故事。每隔几百年,这样的故事就会被再次重复,因为同样的事情总在历史上不断重演。权力导致腐败,当你掌控一切的时候,会认为自己做的事情都是正义的,但事实上那不是。

  连线:你是否从一开始的1977年就准备做一个“前传三部曲”?

  卢卡斯:最初的故事的确只是开始那《星球大战》三部曲。我从未想过能有机会讲《星球大战》三部曲之前的故事,因为我是按照当时非常有限的科技水平设计故事的。我拍的《THX 1138》也是这样。我必须在没有电脑特技的情况下描绘未来世界。我推动了电影特技的进步。拍《星球大战》时,我必须从头开发一整套特技思路以满足影片的需要。

  在《帝国反击战》中,我必须创造出一个只有两英尺半(约75厘米)高的角色,他必须令人信服地在银幕上动来动去。整个制作班子都停下其他工作,努力来实现这个创意,以使得尤达大师在银幕上不要像一只呆板的大蛤蟆。如果这些工作有一件不成功,整个系列的影片就会死得很难看。

  我必须让那些形象看上去像真的一样,尽管他们全都是不折不扣虚构出来的。

  拍完《绝地大反攻》,我对自己说,“现在我要摆脱这些东西,把时间花在自己的孩子身上,然后我就开始拍很个人化的电影,那才是我真正想做的。”

  连线:那为什么你还是回到《星球大战》上来,而不是去做“个人化的电影”?

  卢卡斯:15年来,我们的“工业光魔公司”在技术上取得了很大的进步,尤其是我们做出了《侏罗纪公园》。那是利用数字科技制作完全虚构角色的里程碑。于是我开始重新考虑。

  我可以做出像银河共和国首都科洛桑(Coruscant)那样的城市,可以虚构出奇怪的种族,可以在银幕上为所欲为。在这个考虑过程中,《星球大战》特别版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在特别版中,我们制作了一个“真实的”渣巴,不是以前版本中那砣大橡胶疙瘩,而是一个真正的“数字化角色”。我认为,如果连这都能办到,那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特别版完成之后,我们并没有预期能吸引多少人。在我记忆中,我们当时不指望能卖出多少录像带,大约能卖出30万套吧。跟《ET》的1100万套相比,这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那次重新发行取得了巨大成功(1.38亿美元票房,1100万美元录像带出租收入——编者注),这说明我不仅能够完成创造新角色、建造更好的布景、建立更漂亮的城市这些以前做不到的事情,更告诉了我,在影片完全消失15年后,星球大战迷们还活着。我决定,如果那个时候我不拍前传,那永远都拍不出来了。

  连线:除了刚才提到的想拍的实验电影,你还曾经表示过对拍摄历史题材影片的兴趣。

  卢卡斯:是的,但我不想面临那样的尴尬境遇——人们说,“那部影片在史实方面是不真实的”。历史本身就是像小说一样被编写出来的,但看上去人们都不这样认为。我之所以喜欢奇幻和科幻题材,是因为你可以从文化的紧身衣中脱身出来自由创作,不用处处想着依靠那些束缚人们思想的“人造史实”。

  连线:请举出一个你认为的“人造史实”。

  卢卡斯:《华氏911》。人们都发狂了。那部影片“制造”了乔治·布什、伊拉克、“9·11事件”,还有其他很多的“史实”,这些带有强烈情绪的“史实”让人们蒙上眼睛说,“我就是这样认为的,我不准备接受其他任何观点。”

  如果你以更开放的态度来看这些事情,你会有更多有趣的发现,而不是大家一起像小孩子一样尖叫着、捂着耳朵离开电影院。

  连线:要实现这点,你准备……

  卢卡斯:拍真实之外题材的影片。神话就是这样的题材,人们一直都在讲这种故事。艺术不是用人工智能来描写当下状态,而是带着感情与人们交流那些感性的事情。

  连线:譬如说生与死的题材。

  卢卡斯:譬如说生与死题材,或者是“我真想杀父娶母”。

  要在家里谈论这样的话题,你很难避免使人感到不快。但在艺术的领域,你就能够处理这些题材。你会开始意识到,别人也有同样的经历,或者正苦苦思考着同样的问题。

  大部分这样的故事,对象是青春期的孩子,这也是《星球大战》瞄准青春期孩子的原因。社会为青少年准备了一整套故事,以使他们完成成长的过程。这些故事会告诉你,“别担心,每个人都会这样想,你只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我们不经常谈及这些想法,但如果你真这样做了,宙斯会出现在你面前,把你像小臭虫一样捏死,整支希腊军队会踏平你居住的城市,把你们关在城市里烧个干净。”这种教育一代接一代地进行着。我热爱历史,所以创造了一个涵盖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背景,我可以按照这个背景,不用煽动别人就能够讲自己的故事。

  连线:如果传记频道要在2050年拍关于你的纪录片,你希望自己被人们记住些什么?

  卢卡斯:我会作为电影制作者被人们记住。我解决的那些技术问题,到了2050年,早就被人忘得一干二净了,但我讲过的那些故事很有可能还不断被人提起。我希望《星球大战》到那时不会过时,因为我认为它的画面是永恒的。如果你有孩子,你会知道向他们解释道理多么困难,但如果你不解释,他们会用自己的办法去碰壁。总得有人说,“别碰那口热锅!”因此,老故事会以新方式包装起来,让新一代人能够接受。我不认为自己超越了那些老故事,因为老故事总有被提起的必要。